20120731_媽回信-new   

對一個聽力逐漸耗損的人來說,六十歲的人生,還剩下些什麼?

 

「家人」!她是這樣說的。

 

 

在六零年代通信設備尚未發達的台灣,電話並不是那麼的普遍,想要聯絡遠方的親友,靠的就是鄰里間唯一或唯二的公用話機,電話號碼也不像現在這麼冗長,往往只是幾個簡單的數字組合而成的代碼。

 

撥通後,話筒那頭傳來的亦非親友的聲音,「要轉幾號」,就是撥話方首要回答的問題,問話的人是負責將話線接到你說的數字的接線生,她,就是負責這樣的工作。

 

後來,結了婚生了子,隨著時代變遷,接線生的工作已被進步的通訊系統取代,這個時候的她,變成了負責幫民眾查號的「104小姐」。

 

關於這個104小姐,五六年級生以前的朋友鐵定知道,在個人資料安全還不那麼受到重視的時代,電信局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委託,幫你查詢對方的電話號碼,無論是公司行號或者個人,只要撥通「104」三個數字,就會聽見「您好,請問要查詢那一支電話?」這樣的聲音。

 

爸爸常童心未浼,在媽媽輪夜班的時間故意撥了104,要我們練習查詢,然後,爺爺的名字或者親戚的名字便於稚嫩童音下,出現在話筒那端,在媽媽報號之後,我們就嘗試向她揭穿自己的真實身份,常惹來辦公室的哄堂大笑。

 

幾十年過去了,媽媽的聽力狀況卻隨著兒女的先後離家而每況愈下,真要認真探究致病原因,我不知道是該為她申請職災賠償,亦或,是成長背景的差異導致她背負著無法負擔的家庭壓力,不斷地侵蝕著連接耳朵的聽神經。

 

然後,爸爸從積極的帶她南北各地求診,到消極的說服她學會與耳鳴共處,甚至,我們也為她安排到大型醫院做聽力測驗,希望可以找到一副合適的助聽器,只要能夠改善她的生活品質,恐怕是我們最殷殷切切的期盼。

 

然而,至今沒有一個方案可行。耳鼻喉醫師告訴我們,她的左耳神經已經退化到接近萎縮,有聲的世界只會離她越來越遠。

 

強烈的擔憂在我的心裡挖了一個洞,越鑽越深,直到有一天,媽媽打了一通電話給我,在一連串的敘述最近發生的事情之後,才發現,話筒這頭熱切的回應到了她耳裡,全都變成沒有主音調的雜音,我們,無法繼續對話。

 

我,愣住了。

 

時間的殘酷真是令人憎恨,無情的奪走了母親對生活的熱情,虛弱的聽力讓她在面對人群時,只能以僅有的微笑作為溝通的語言,縱使在過去的職場中曾是同事眼中善於處事的王小姐,對一腳踩進耳順之年的她而言,無聲的世界卻在咫尺前方向她招手。

 

我開始想著,當失去聲音作為與世界聯繫的方式,該如何繼續傳達我們對她的愛呢?尤其,對這個在遠方,無法時刻照應母親生活的女兒。

 

「寫信!」

 

對了,這個最傳統的方式,這個曾經是父母親熱戀期使用的方式,就這麼在腦海中浮現。有幾個月的時間,我重拾信紙與信封,貼上了5元郵票,將當下的心情透過書寫,藉由郵差之手傳遞到她手中,並鼓勵她回信,為有朝一日的老年生活找到一個重心,希望十年後的她可以感受到,在無聲的世界裡,依然有人在關心她。

 

 

女兒,真是不孝!

拙於替您澆熄在遠端燃燒的熊熊烈火,甚至,在您失去理智時對家庭的抱怨,顯露出不耐煩的態度。

 

女兒,真是不孝!

竟完全忽略在聽覺渺弱的世界裡生活的妳,可以這麼的沒有自信,如此的需要人對妳無條件的擁抱!

 

女兒,真是不孝!

 

 

深夜,我在另一座城市,望著熟睡中的孩子,想著妳。

思念就這樣附著在淚珠上,汨汨的湧出,無法停止。

 

謝謝妳在那個「痛到不想生孩子」的傍晚,還是勇敢的把我生下來。

謝謝妳在每回「被父親管教後」,給一個叛逆期女孩遞上一杯熱牛奶。

謝謝妳在一千多個清晨,蓬頭垢面的騎著機車,飆速載我去趕校車。(妳是多麼重視外表的人啊!)

 

顯然,妳不是那種很「ㄎ一ㄤˋ腳」的媳婦,卻是我們心中那個永遠用自己的方式在照顧子女的偉大母親(像是,總是買一堆零食餅乾塞我們牙縫,總是在我要回到學校或者回到夫家時,拎了大包小包要給我們帶回)

 

人生苦短,我很確定很難再有機會幫妳慶祝第二個六十大壽,透過這篇文章,要對妳表達的除了生日快樂,還有這個在傳統台灣家庭長大的女兒的含蓄的愛!

 

媽媽,我愛妳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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