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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妮在軟綿綿床上最靠著牆面的那一塊屬於她的位置翻來扭去,扣除少些時候於白日過分折磨她的體力的日子,睡前的寧靜時刻,這等屬於母與女之間專屬的呢喃模式就像一開始就被設定好的似的,電源插上了,也就運轉了,若不讓安妮把想講的話都傾洩完畢,絕不善罷干休,縱使霍爾已下達禁令,她始終故我,有時,我是閉著一隻眼睛的默許這樣的行為。

 

睡前的腦是以甚麼方式在運轉的呢?聽著女兒越來越沒有邏輯的問題,同一時間,我那不知不覺動了三十餘載的腦兒也正在整理忙碌的24小時裡,值得沉澱於心仔細品嘗的平凡小事。

 

看了誌成大舅言情並茂的紓憂尺牘22》,想著落葉歸根的人生問題,忽然間恍然,離開家鄉嫁為台北人的妻子,也近十年光景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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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篇短文裡頭寫了這麼一段:

「招桃阿姨是80歲的老人,我不曾忘記給她電話,年輕時,是少見的漂亮,嫁給遠方有心的台北人;素雲大妹是60歲的阿嬤,她偶而會忘記給我電話,少女時,是不多見的秀麗,嫁給老遠有情的草屯人。

布袋戲雲州大儒俠有2首歌,〈命運的青紅燈〉,〈為何命如此〉,蔡琴也有一首歌,〈油麻菜子〉。以前,祖母總是會感嘆的說:吃飯的筷子握那麼長,難怪會嫁這麼遠!祖父會接著說:嫁就嫁了...嫁遠較〈省事〉。對於兩代一直存在著〈重男輕女〉的守舊觀念,要想回娘家就是一種遙不可及的事,遑論〈查某人〉的落葉歸根..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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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無意感嘆命運捉弄人,霍爾的體貼與公婆的明理足以為這個外地媳婦遮風避雨,只是,當夜幕低垂,遠方那塊飄著泥土香味的家鄉以及日漸老去的爹娘,總是讓思念充塞整個腦部迴路,難以散去,是啊!那裡有我的根哪!

大概是母女當了五年,心靈相通的默契也精準得一刻不差。躺在懷中的這個女孩,竟突然提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問題:「媽媽,葉子為什麼會掉下來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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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些愣住,這種幾乎在同一時間於不同個體的大腦裡巡迴著的東西,會是一樣的機率究竟有多少?怎麼,五歲的女孩跟三十六歲的女人想的正是同樣的事呢?只是她的單純得多,可以用植物學的理論來解釋,而,被社會薰陶得太久的結果就是越來越愛鑽牛角尖,有半個多鐘頭,一直被困擾在「我是葉子,有一天若離開樹枝後,該落在何方?」這樣無聊的迷宮裡。

 

足足有六十三分鐘,長而穩定的呼吸聲從安妮的鼻腔開口處吹向我的左臉,這位有著精緻五官的小女孩,或許在數十年後,也會是另一個在供應她溫暖與養分的遠方土地上,想著「落葉歸根」這不容易解答的問題。

 

根,往土裡鑽了,就幾千年都固定在那裏了;記憶中的家鄉也是,縱使物換星移,她始終是盡力的留下一條繫著女兒的絲帶,等著遠嫁他城的我們,有空回去看看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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